又是一年柿叶红
杨献平
当核桃树脱去深绿色的外衣，裸露着迎风傲骨的时候；当花椒树将要锁起满身叶片，浑身是刺的枝桠在秋风中张扬个性的时候；当柳树还在钟情一弯细眉，梦想“折柳送别”青春永驻的时候；当知名和不知名的花草树木，退色五彩缤纷的年华，准备冬眠的时候，霜秋时节，散落在山沟、山坡、梯田、耕地、堰跟的柿子树一起粉墨登场了。你看：一棵棵静静伫立，黢黑的树干，火红的叶片，金黄的果实……消弥了四季，在空气中弥漫了香甜，“不似春光胜似春光”的盛装柿子树，招引你毅然决然前去欣赏一番。
10月23日霜降节令，秋高气爽，阳光明媚，我扛着竹竿，手提竹篮，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山道，去山上采钩软柿子吃。当走到一棵看上去有80多年的柿子树下，一片片一层层红艳艳的柿叶，一个个一张张露出笑脸的柿子，在明亮的阳光照射下，写意了一幅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水彩画。若不是伸手就能摘到的柿子提醒你，你会全然忘记这是柿子树，你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，飘飘然融入这山村田野特有的自然风光里。
柿子成熟的季节在10月左右，果实形状多，如球形、扁桃，“近似锥形”、方形等，种植有一千多年的历史。在长期的风土驯化和生产实践中，山里人培育了许多适合夲地士壤生长的优良品种。家乡的柿子品种丰富，主要品种有：符山绵柿，小绵柿，大、小方柿，满地红，牛心柿，黑柿子等，特别是满地红柿子，学名大红袍柿子，是燕赵大地的柿子树中之良种，它有皮薄、肉细、个大丰满、色泽红艳、醇甜多汁，无籽、软绵适口，易脱涩的特点，在市场上久负盛名,与核桃、花椒并列为涉县"三珍"。
我伸手摘了一个软柿子，吃在嘴里汁甜似蜜，酥软可口，紧接着又摘了一个吃下去，接连吃了3个软柿子，才稍微抑制住鲜红柿子的诱惑。尽管我离开故乡在外工作已41年，但对家乡的柿子念念不忘。在那缺衣少吃的穷困年代，柿子经过父母的加工，成了山窝里穷孩子的美食。每年霜降季节，全体生产队员出动，男劳力拿钩杆先把软柿子钩下来，再钩住树杆使劲上下摇晃，柿子便纷纷从树上落到草丛里。女社员和能干活的孩子们一个个把柿子捡到篮子里，一篮子一篮子装进垛筐里，用驴驮运到生产队。
收摘回来的柿子，按人口分到各家各户。较软的柿子与米糠掺和在一起，拿到房顶上用手抓开摊凉起来，房顶上秋收作物多地方小，便端起盆一趟一趟到山上石头上凉晒，等彻底凉干水份，就烧上树叶在锅里炒或在土坑上用火腾，待到全部干透，就用石碾磨反复轧几遍，用箩筛下来，就是充饥的甜炒面了。半软的柿子，个头小的用刀切成两瓣，个头大的用刀切成四瓣，拿到房顶上反复凉晒15天左右，形成柿块子。完好没有损伤的柿子，用削柿子刀先把柿子皮削去，攒起来和柿块子一起凉晒，形成带白霜的柿皮，连柿块子一起与晒干的红薯片存放起来当零食吃，可与糕点媲美。价值和营养最高的是削去柿皮后的柿胡乱，拿到房顶上放在支好的用高粱杆连起来的帘席，白天晒晚上盖，让水份慢慢蒸发，使涩味悄悄退去，翻来覆去半个月后，全家人利用晚上时间，用双手一个一个捏成饼，就形成了雪白、筋骨、松软、香甜的柿饼子。除给孩子少留一些逢年过节解馋外，大多按照供销社的要求，装箱走外贸，给国家换外汇。
柿子以其富含的多种活性物质，被广泛用于医药、保健和化妆品等领域，具有的润肺生津、缓解便秘、降血压、解酒等功效，被平民百姓和文人墨客所喜爱。那年代，家家户户在院墙上、树上或房檐下都挂着许多用镰刀先削了柿子顶的柿吊子，从田地劳动回来，就顺手摘一个柿吊子解解渴。孩提时代，我和伙伴们能吃上玉米面窝头摊上软柿子的美食;能吃上软柿子和玉米面掺在一起烙成的饼。从学校回来,母亲没有做好饭,便拿出不让我知道储存地点的柿块或柿饼先垫饥。在每年的霜降前，我和小伙伴们都要采摘柿树上个大肉厚丰满的圆柿子，浸到用白草皮和树枝温暾的熟水里漤柿子，5—6天后柿子的涩味就会去掉，我们便分享脆甜爽口的漤柿子，那美味、那感觉、那贪婪现在写来都垂涎三尺。
在万物肃瑟失去斑斓色彩的秋去冬来前夕，喜气洋洋的柿树激活了历代诗词大家的创作灵感。独占风光的柿子树，在文人的笔下有着不同的美感，他们从不同侧面讴歌礼颂了在秋末与众不同独现红颜芳容的柿子树。唐朝诗人刘禹锡在《咏红柿子》中写道：“晓连星影出，晚带日光悬。”唐朝诗人李益在《诣红楼院寻广宣不遇留题》中写道：“柿叶翻红霜景秋，碧天如水倚红楼。”宋朝词人陆游在《秋获歌》中写道：“墙头累累柿子黄，人家秋获争登场。”宋朝词人范宗尹在《游龙华寺二首》中写道：“村暗桑枝合，林红柿子繁。”
随着市场经济大潮的呼唤，山里人不再自给自足安贫乐道，一批又一批雄心勃勃的年青人，上北京、去广州、进上海、到深圳，凭太行山老区传承的勤劳、朴素、诚实、守信、上进的优良品德,打拼奋斗出一片又一片幸福生活的天地。
柿子，作为饥荒年代改善生活，度灾果腹的功臣，渐渐被山里人淡忘了。如今，随心所欲的养鸡场、采摘园、农家乐、乡村旅游等经营项目无整体规划的不断开发，柿子树被砍伐了许多。昔日，沟沟坡坡满眼光彩的柿子树，现在寥若晨星，侥幸存活下来的几棵树，采摘柿子的人很少了，到是为众多觅食的山鸟提供了快乐天堂。
柿子树，皲裂粗糙的表皮其貌不扬，春来不喜,秋去不惧，脚踏山高石厚的土地，耐旱耐寒，栽种在哪里就能在哪里生根生长，坚定刚毅的品格不屈不挠，始终不奢求、不奢望、不争名、不抢利、索取的少、给予的多，在众多植物繁华落尽面容憔悴之时，敢直面寒风绽放一道靓丽的风景。
二0二二年十月二十六日于韩家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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