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里犹见小草满山坡——赵传明

这儿年常常做一些怀旧的梦，老是梦回故乡，梦到小时候的事情，梦见家乡的许多风物。真的是好奇怪呀，我经常梦到那满山满坡的小草。也许是因为我对小草太熟悉了，甚至可以说我是在小草的陪伴下长大的，所以对小草特别有感情，心中始终念念不忘。

记得小时候，我的老家冬天非常冷，经常下大雪。每逢大雪封山，大人就不让我们出门，经常被困在家里，觉得特别无聊。那时总盼着冬天快点过去，期待着春天的到来。

常听奶奶爷爷叨咕，“春打六九头”，就是说进入“六九”就开春了，春天就来了。原来奶奶爷爷也盼着春回大地呀。

当春风微微吹过，冰雪渐渐消融，万物开始复苏，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，就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草。它们最先从朝阳的山坡上冒出来，头上还裹着一层未化完的冰雪。偶尔也会发现，路边的荒草野地里，一棵棵小草的嫩芽顽强不屈地顶出地面，迎着晨光春风昂首挺立，勇敢地骄傲着、微笑着。就像白居易描述的那样：＂野火烧不尽，春风吹又生。＂

伴随着阵阵淋漓的春雨，小草一丛丛、一波波冒了出来，转眼间绿了大地、山坡和家园。小草儿乎一天一个模样，长得特别快。尤其是被雨水刚 刚淋浴过的小草，浑身沾满水珠，晶光闪闪，碧绿油嫩，草尖儿在暖日熏风  中微微摆动，优雅潇洒，乐在其中，让绿色的大地、山川显得生机勃勃。

特别是到了春暮夏初，枯草完全褪尽，芳草青青，绿遍天涯，平凡的小草裁袭千山野，蓬勃在大地，环绕着村落，草长莺飞，蜂飞蝶舞，让人赏 心悦目，心旷神怡。一年的好光景，莫过千此时。

那时，我经常陪着爷爷在山里放牧，非常熟悉牛儿、羊儿、猪儿的生活习性，它们都喜欢吃什么草，我十分清楚。牛儿、羊儿喜欢吃的草基本差不多，它们喜欢吃＂鼠草”“谷势子”“毛草”“黄草”“狗皮草”，等等，猪儿喜欢吃一些比较嫩的草，如＂萎萎菜”“马扎菜”“灰菜＂，等等。我也因此认识了草类，能叫上很多小草的名字，不过现在有许多野草巳经忘记它们叫什么了。我从小就和小草打交道，看着它们生，看着它们长，看着它们灭，它们填满了我的记忆，融入了我的成长，也成了我的好朋友。

小草是平凡的，它没有鲜花的蛇紫嫣红，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，没有杨柳的娴娜多姿，没有松柏的伟岸挺拔，但它有着默默无闻、朴实无华、能屈能伸、执着坚强的品质。所以，我喜欢小草，我敬重小草。

小草是渺小的，在百花争艳之前，在万木泛青之际，它无声无息地从泥土里冒出来，满怀深情地吐露出不为人注意的一丝绿色，把积蓄了一年的力量全部奉献给春天，默默地为大地、山川带来一缕生机。

小草是顽强的，春风萧瑟，乍暖还寒，它就勇敢地破土而出。无论在风尘弥漫的路旁，还是在荒凉贫带的山冈，甚至在窄小阴湿的石缝里，都能看到小草的身影，只要有绿的地方，便会有美丽的小草，它的勇敢、不屈、佃强、顽强，让人震撼，叫人敬仰。

小草是谦卑的，风来了可以低头，哪怕弯曲，也要坚强地活着，而且要活得精彩。经常被踩在脚下，遭到践踏，但它都拼命挣扎着直起腰板，而且毫无怨言。小时候，我经常躺在山坡的草丛里，沐浴着青草的芬芳，默 默地念叨着自己的愿望。我想，只有谦卑的小草才听得懂我自卑的心语。

小草是宽厚的，它敞开胸怀拥抱大地、田野、山川，把自己全部的生命奉献给了大自然，只求给予不图回报。我也经常向小草索取，春天里，我癖小草回家喂兔子；夏天里，我癖＂蚊子草“回家熏蚊子；秋天里，我创 “狗皮草“回家当柴烧；冬天里，遍地野草枯萎，我用耙子搂野草，用花笺 背回家，给母亲用来摊煎饼。小草的无私和慷慨、宽厚与包容，让我既感动又感激。

我喜欢小草的品格，我愿意做一棵无名的小草，低调地活着，顽强地成长，无私地付出，骄傲地微笑。

正是因为喜欢小草、崇拜小草，所以常常梦见小草。不过偶尔也梦见“小草姑娘＂。我和“小草姑娘”就是在老家的山坡上拾柴火认识的。”小草  姑娘”不是我们村的，可她经常到我们山村拾柴火，总是穿一件粉红色的花衣服，在空旷的山野里犹如一朵盛开的野花，显得抚媚而耀眼。我认识她之后，才知道她叫“小草＂，也不知道她父母为什么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，不过我倒觉得很亲切，不仅很有乡土气息，而且契合我喜欢和小草打交道的心情。

后来上初中以后，我才知道她是我的学妹，那时她越来越漂亮了，而  且学习特别好，既是校花又是学霸。不过，在学校里，很多同学都拿她的  名字开玩笑，有的喊什么“小草、小草，踩你一脚”“小草、小草，羊儿吃不  够，牛儿吃不饱＂。她一气之下，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“阿荣＂。慢慢地，别人就忘记了“小草姑娘”，只记得漂亮、时尚、谦和的“阿荣＂。突然有一天， “阿荣“转学了，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。我之所以现在还记得她，还梦见她，就是因为她曾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“小草”，从而让我感到亲切，觉 得难忘。

我喜欢做梦，尽管梦境里的许多事情都是虚幻的，但它能让你回忆起一些人、一些事。就像我熟悉的故乡的小草，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，让我多了一分对故乡的想念，也让我对生活多了一分淡定与从容。

有一天，我们一家人带着外孙嗡嗡去看父亲母亲，80多岁的父 亲母亲特别高兴。母亲兴奋地对我们说：＂人老了就不做梦了，好像有好多年   都不做梦了，但最近老是梦着嗡嗡。＂边说边把嗡嗡抱过去，满脸都是幸   福的笑容。我当时就想，人老了就不做梦了，太可怕了。还是做梦好啊，因 为做梦能让你梦到很多美好的事情。我想，只要心中有爱，只要心中有希   望，梦就会绵长，梦境就会曼妙而美丽。